未成年人网络消费纠纷的法律审视与治理路径
近年来，未成年人利用家长手机进行网络游戏充值、直播打赏等行为频发，由此引发的法律纠纷和社会争议不断升温。此类问题不仅涉及未成年人行为效力的法律认定，更暴露出家庭教育、企业责任与技术监管的多重短板。本文通过分析一起典型司法案例，结合民法典相关规定，探讨未成年人网络消费行为的法律边界、责任划分及治理对策，为构建多方协同的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机制提供参考。
关键词：未成年人保护 网络消费 法律规制 现实治理
一、案例引入：
万元游戏充值背后的法律争议
2023年暑假期间，9岁的小江使用母亲的手机注册了一个游戏账号，并通过微信累计充值1万余元购买虚拟道具。家长发现后，以“未成年人行为无效”为由要求游戏公司退款，但遭到拒绝，于是诉至法院。
这一案件引发了广泛关注，尤其在未成年人网络消费纠纷频发的背景下，如何界定未成年人行为的法律效力以及责任划分成为社会热议的焦点。
本案件的争议焦点集中在两点：
- 首先，未成年人大额充值行为的法律效力如何认定？小江作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其充值行为是否超出其年龄和智力范围，是否需要法定代理人追认？
- 其次，家长与游戏公司应分别承担何种责任？家长是否尽到了监护义务，游戏公司是否采取了有效措施防止未成年人沉迷和大额消费？
这些问题不仅关系到案件的最终判决，也对类似纠纷的处理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法院经审理认为，小江作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其充值行为超出了其年龄和智力的合理范围，且未经法定代理人追认，因此应属无效。最终，双方达成调解，游戏公司退还部分款项。
这一案件的审理体现了对未成年人权益的保护，同时也反映了当前未成年人网络消费纠纷的复杂性：
- 首先，行为隐蔽性强，未成年人往往利用家长手机操作，家长难以及时发现。
- 其次，虚拟财产难以返还，游戏道具、直播打赏等虚拟物品一经使用即与账号绑定，即便家长事后察觉也难以直接实现转账财产的返还。
- 最后，责任划分模糊，家长、企业、未成年人三方责任如何界定尚无明确标准，更多还是依赖于个案中具体案情的分析和判断。
二、法律分析：
未成年人网络消费行为的效力边界
依据民法典第十九条和第一百四十五条的规定，8周岁以上的未成年人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其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需经法定代理人同意或追认方为有效，但纯获利益的行为或与其年龄、智力相适应的行为除外。这一规定为未成年人网络消费纠纷提供了法律依据，但在具体实践中，如何界定“与其年龄、智力相适应”以及追讨后的“虚拟财产返还”等成为关键问题。
（一）“相适应”标准的司法裁量
在司法实践中，“相适应”需要结合具体情境综合判断，包括消费金额、行为频率、未成年人的年龄和智力水平以及家庭经济状况等因素。例如，零星小额的充值行为（如几十元）可能被认定为与其年龄、智力相适应，从而有效；但短期内累计充值金额巨大（如本案中的1万余元），显然超出了未成年人的认知和判断能力，属于无效行为。
本案中，法院认定小江的充值行为无效，正是基于其充值金额与其心智水平的显著不匹配。这种裁量标准体现了法律对未成年人权益的特殊保护，同时也要求家长和企业共同履行监护和管理责任。
（二）虚拟财产返还的现实困境
根据民法典第一百五十七条的规定，无效的民事法律行为自始无效，行为人因该行为取得的财产应当予以返还。然而，在涉及虚拟财产的案件中，返还存在现实困难。例如，游戏道具、虚拟货币等一经使用，往往与特定账号绑定，难以实现原物返还。实践中，法院通常采取折价补偿的方式，但折价标准缺乏统一规范，容易引发二次争议。
本案中，游戏公司最终退还部分款项，既体现了司法调解对实际执行难点的妥协，也反映了法律与技术、经济现实之间的矛盾。
三、责任透视：
家庭监护与企业合规的双向缺失
未成年人网络消费纠纷的频发，不仅反映了法律适用中的复杂性，更折射出家庭与企业在未成年人保护方面的责任缺位。这类事件的发生，往往是家长监护责任弱化与企业合规机制不足的共同结果。
（一）家长监护责任的弱化
家长在未成年人网络消费中的责任主要体现在技术管理和教育引导两个方面。
- 首先，技术疏漏是导致未成年人轻易完成大额支付的重要原因。例如，家长未妥善保管支付密码，未开启消费提醒功能，甚至将手机随意交由孩子使用，这些行为都为未成年人的大额充值提供了便利条件。
- 其次，教育缺位也是家长责任弱化的重要表现。家长未能引导孩子形成正确的消费观念，对暑期孩子过度使用电子设备缺乏有效干预，导致孩子在虚拟世界中随意消费。
本案中，法院虽未直接认定家长有过错，但明确指出家长的监管疏忽是事件的诱因之一，这也提示家长需“关口前移”，在日常生活中加强对孩子的教育和引导，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
（二）游戏公司合规机制的不足
企业在未成年人网络消费中的责任主要体现在身份核验和消费提示两个方面。
- 其次，消费提示不充分也是企业责任落实不到位的体现。游戏公司在充值环节未设置弹窗提醒、二次确认等风险控制措施，未能有效提醒用户注意消费行为的法律后果。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如果企业无法证明已尽到审慎义务，则需承担更高的法律责任。
四、治理路径：
构建多方协同的防护体系
未成年人网络消费纠纷的频发，不仅暴露了法律适用中的复杂性，也凸显了家庭、企业与监管部门在未成年人保护方面的责任与义务。为有效解决这一问题，需要从家庭、企业与监管三个层面共同发力，构建多层次的保护体系。
（一）家庭层面：筑牢第一道防线
1.技术防控
例如，家长应启用手机“儿童模式”，关闭免密支付功能，避免未成年人轻易完成大额支付。同时，定期检查账户流水，及时发现异常消费行为。通过技术手段设置消费限额，限制未成年人单次或累计消费金额，减少冲动消费的可能性。
2.教育引导
家长应通过教育引导、零花钱管理等方式，培养孩子的财商意识，帮助其树立正确的消费观念。明确网络消费的边界，教育孩子理性使用电子设备，避免过度沉迷游戏或网络娱乐。同时，家长应以身作则，避免在孩子面前过度消费，营造健康的家庭消费氛围。
（二）企业层面：强化合规义务
企业在未成年人网络消费保护中负有重要责任，需通过技术手段和制度设计，切实履行合规义务：
其一，完善身份核验。游戏平台应接入公安系统实名认证，对用户身份进行严格审核。对于频繁充值的账号，启动人脸识别抽查，确保用户为成年人。通过技术手段有效甄别未成年人，防止其绕过防沉迷系统。
其二，优化退款机制。游戏公司应建立未成年人专属客服通道，简化家长举证流程，避免家长陷入“维权马拉松”。对于未成年人充值行为，企业应主动承担社会责任，及时退还相应款项，减少争议和纠纷。
（三）监管层面：完善制度与技术赋能
国家层面的制度完善和技术赋能亦不可或缺，能为未成年人网络消费保护提供有力支持。立法机关或监管部门针对民法典中“相适应”标准的模糊性，可出台细化的司法解释或实施细则，明确不同年龄段未成年人的“相适应”消费金额范围。同时，制定虚拟财产折价补偿规则，统一司法实践中折价标准，减少争议。
再者，可以推动技术治理，充分运用网络数据用以平台约束和监管。监管部门可要求游戏平台实时向家长推送消费信息，利用大数据技术监测异常充值行为。例如，当未成年人短时间内多次充值或累计金额超过一定阈值时，系统自动向家长发出预警，提醒其注意孩子的消费行为。
五、延伸思考：
未成年人网络保护的未来方向
未成年人网络消费纠纷的频发，不仅反映了法律适用中的复杂性，也凸显了社会治理的现实困境。本案的处理为类似纠纷提供了有益的参考，但同时也暴露出未成年人网络保护从单一法律问题向社会治理课题转变的必然性。未来，应在未成年人网络消费的预防与纠纷解决方面进一步探索，构建家庭、学校、社会多方联动的协同治理机制，实现未成年人网络保护的关口前移和源头治理。
未成年人网络消费纠纷的解决，不仅需要法律精准界定行为效力，更依赖于家庭、企业与社会的协同共治。唯有筑牢技术防线、强化责任意识、完善制度设计，方能真正实现“未成年人优先保护”的价值目标，为数字时代的儿童健康成长保驾护航。
来源：法治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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